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

【勤深深】夜渡

scp设定,没有全部引用,因为原设定过于繁杂

七夕快乐( ᐛ 三 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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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请您务必于明日下午六点准时与我在上述地址见面。】

下方署名——scp基金会

这封邮件如同魔法一般出现在周深的收件箱里,他刚开始以为是什么新型骗术,但之前因为狂热粉丝不要命的骚扰后剧院专门请安保公司加密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这种号称最先进的现代化安保系统总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被外行人突破,邮件估计也料到了他的不信任,直接在内容中注明可向人身安全保护组织备案。

在这个时代里如果跟这种组织搭上关系不管从什么方面来看都不是什么轻松的事,除非不怕麻烦或者真是面临什么极端要命的威胁。

剧院这几天在排演新剧本,周深每日必须熬到很晚才得以回家,所以邮件中要求的时间点属实有些为难他,大家都是对工作精益求精的人,少排演一点就有可能造成完全不同的演出效果。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台词等等,全是必须反复琢磨的东西,周深作为剧中最重要的角色更容不得任何差池。他本想忽视这封邮件,放人家鸽子,但院长的电话却意外打过来,通知他明天下午不用排练了,大家一起放假。

院长虽然对这个组织只字未提,周深心里大约有了点谱,看来他遇上这事并非剧院历史上头一回,只不过保密协议,谁都明白,说出去是要丢命的。

见面地点挨近下城区,是个鱼龙混杂的酒吧,异能人、地头蛇、嫖客、混混都是这里的常客,交接区的治安又乱又差,保不齐谁看谁不顺眼掏出枪就能给人射杀了。周深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为了不被认出来还套了一件黑色带帽雨衣。

酒吧进门要对暗号,以便提防巡查局的间谍。对上暗号之后立马有个兔女郎来领他,一路避开最乱的地方到了邮件里指定的房间。出于职业素养,兔女郎拿到小费离开前还给周深抛了媚眼,吓得纯情小男生咬牙打出个冷颤。

约他见面的人带着墨镜,一身腱子肉,鼓鼓囊囊好像要把西装撑破。他从手边推给周深两张纸,道歉说由于规定只能给您这点有限的资料,不过如果您之后有意向与我们合作,我可以帮您申请身份认证,等级越高的权力越大,能知晓的资料越多。

周深把纸上的内容看了个遍,一张是收容体简介,一张是委托书。委托书上已经印上了和本人笔迹完全相同的“周深”的签名,男人告诉他说只需要按个指印,其实就相当于变向强迫周深接下委托。

收容对象的编号是scp1206,收容等级暂定为Euclid,没有姓名没有年龄没有照片,像在描述一位病患,而周深则是作为他们请来的“医生”,替他们进行一场“治疗”。

本以为这种神秘组织会整什么地下基地,谁知道人家不仅占地面积可观,对外还挂牌是所现代化医院,可能身在此处的病患也没有想到,脚下深达几百米地方正埋着一座巨型收容所。

接待他的博士一路上通过各种复杂门禁到达了收容所的中心区域,这里是个圆形空间,除了他们来时的那条路还有七条分支通向不同区域。终于,在打开三道门之后,博士在一个装着玻璃的房间前停下,里面的研究员围在显示器前,而显示器里监视的对象,就是scp1206。

他的外形一直很稳定,跟人类没有区别,但我们暂时无法排除他会不会在某些刺激的影响下崩溃或是改变形态。看见他眼睛上的东西了吗——那是专门定制的设备,用来监测一种能够诱导精神的物质的阈值。说明白点他在这个方面跟魅魔很像,但他可完全不同于那些满脑子只有性欲的家伙,他会杀掉我们所有人,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给他穿上了束缚衣。博士推了一下快要滑下来的眼镜,继续补充到,他嘴上的面罩和脖子那根环是连在一起的,为了让他失去发声能力,声音攻击也是他的武器,但我们还没有弄清这种机制,现在人手短缺,限制了我们的研究。

那他的听觉呢?作为一名歌剧家,声音和听觉无疑是周深最珍贵的能力。

哦他当然能听到,只不过收容设施里是完全静默的,他听不见我们谈话。

周深戴好通讯设备后被两名研究员领了进去,scp1206对他们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博士在通讯里解释说这表明他正处于一种平和的精神状态,暂时不具备攻击性。

要给你放伴奏吗,博士问,我们这里有很多老古董音乐。

周深拒绝了这个提议。

当歌声开始响起的时候1206并没有什么反应,周深使用的是一种很古老的唱法——美声。

不对不对,博士在通讯里大喊,不是这个。

然后他给周深放了一段充满杂音的吟唱,歌词虽然晦涩难辨,巧合的是剧院里一位做杂活的工人总在他那台老唱片机里播放这首歌曲,因此当博士要求周深按录音里的一模一样来一遍时,倒也不算特别为难他。

只是可怜周深刚学会这种发音奇怪的古语没多久,使用起来还有些生涩,但演唱甫一开始,1206眼部的设备便立即发送警报,这证明它捕捉到了大量“影响”,显示屏上的数值不断升高,用时极为迅速,并且即将冲破阈值。可周深好像完全听不到他们的警告,通讯里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他沉浸在演唱中,最终被一声低沉的呼唤打断。

因为发音有些奇怪,周深不能确定对方在称呼谁、是谁发出了这段声音。他看向被绑在椅子上的1206,那些冰冷的设备完全遮挡了他的面部表情。

很可怜,周深想。

那些人在周深出来的时候瞬间停止了讨论,显示屏上复杂的图像和数据紧密相连,有一条跳动的红色折线占据面积最大、也最为陡峭,像是过山车。

今天的治疗到此为止,博士忙着研究新收集的资料,只派了一位年轻的研究员送周深离开。垂直电梯在两人的沉默中上升,幽暗的通道里没有任何外置照明设施,白色的灯光刺得人眼睛发疼,周深从刚才踏进电梯时就感觉精神有些恍惚,那段充满杂音的演唱仿佛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回放。忘不掉的旋律中好似还夹杂了一些其他的声音,但大部分都被嘈杂的环境盖过,听不清楚。

今天的夜晚有些不同,躁动的云雾吞没了所有星星,像一张穹顶压在城市上空。这片区域从没有安生过,站街的、群架的、械斗的,疯狂啃噬掉夜晚的宁静,巡查局这会儿倒是很会认怂,只有白天才会过来草草清理一下尸体,破碎不堪的丢进焚化炉里,还能留点全尸的就送去做人体实验,至于那些医疗机构会怎么对待这些实验体,就没有人知道了。

周深入睡的时候刚过十一点,匿名论坛今天晚上维护整改,用户都进不去,群魔乱舞的八卦新闻无非是谁又跟谁离婚、谁又出轨、谁又曝光恋情,资本从不给流出来的视频打上马赛克,视频点击量越多他们越好赚钱,只要付点小钱就能看知名歌手或演员的副业小视频,给的足够多还能直接线下约炮。

不知道睡了多久,周深被一种奇怪的感觉弄醒了。他有些费力的睁开困倦的眼睛,但眼前依旧一片黑暗,脊背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爬过——严格来讲那种感觉不至于此,很快它就蔓延到身体的各处皮肤,周深左右翻个身试图将其赶走,但这种未知仍然黏在原处。

原来你长噉样,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深瞬间清醒过来。

这种语言太有特点,那些繁复的字体像电影字幕一般一个接一个出现在脑海。周深不自觉捏住了呼吸,他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身处梦境还是已经回到现实。这片黑暗过于浓稠,填满他的视野,没有一丝光芒供他辨认。

我睇唔见,都唔行得开嗰个地方。但你唱歌太好听咗,所以我点都识到你。对方说话的声音离周深很近,他猜测这个陌生的闯入者此时大概撑在他身体上方。

你是1206……?周深只听见自己询问的声音,却没感觉到嘴唇有任何动作。

我都话咗我个名,你未讲畀我知你叫乜。脸颊被什么东西蹭了蹭,大概是手吧,周深想。

你什么时候说过你的名字……你不是不可以讲话吗?

诶,人不需要常常把自己困在一个——1206讲起通用语有些走调,大约还没有完全适应这种发音方式,不过还好,尚能听懂。

1206虽然表现得很友好,但周深仍没忘记这是个擅自闯入他私人领域的不速之客。

我唔阻你训觉,早唞啦,后生仔。

那种被抚摸的感觉瞬间消失掉,1206应该已经离去了。

智能管家将周深唤醒时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半,通讯里没有任何院长的信息,他今天起迟了一些,即便如此,精神还有点浑浑噩噩。周深并不喜欢早起,从某种程度上讲甚至可以说这是个要命的事情,但为了排练和演出他必须坚持下来,等到假期再用睡眠好好消磨时间。

今天的排演非常顺利,中午早早就收了工,周深没急着和他们去吃饭,而是一个人在舞蹈室多呆了一会儿。没有音乐声和人声之后,那种奇怪的杂音就变得清晰起来,之前总觉得像是幻听,现在才能确定这声音似乎的确存在。他支着头认真辨认这段杂音,听起来它大概是在重复什么。

李、哈、肯

周深顺着它的音调念出来。

李哈肯?

看着挺像名字,但又不像什么正经名字。周深又念了一遍,觉得它的发音不太普遍,应该是另一套语言体系下的读法。

李哈肯……李克勤?

经过转换之后,周深搞明白了它想表达的意思。其实这段杂音在他离开基金会的时候就有听到,只不过当时身心疲惫,完全没在意它的出现。

这就是1206试图告诉他的东西——一个名字。

名字是很贵重的存在,譬如周深,他身为小有成就的歌剧家,却从不以真名示人,观众只知道叫他查理,并不知道他其实姓周,更不知道他有一个如同幽邃深海般的名字。很多人在交际时都只用代号,这种场合里放出真名是很危险的做法,所以大家心照不宣地都不会互相询问这种问题。

名字的诞生都有其意义,其本身的珍贵性不仅包含加之其上的时间洗练,还有岁月风华的涵养。它不只作为一个独一无二的称呼存在,而是当你念出它的时候,拥有它的这个人就仿佛一瞬间走过万水千山来与你相见。



02.

周深发现李克勤真是个话很多的人,其他人既听不见他的声音,也感知不到他的存在,所以他只能跟周深聊天。而周深又忙于工作,需要背词唱歌不说,还要忍受李克勤在他脑海里叽叽喳喳问东问西,幸好排练的时候他挺安静的,否则真要出差错。

今天中午要食乜?李克勤自从跟周深学习通用语后,偶尔也能蹦出几句发音较为准确的通用语句。

咖喱饭。

点解又食咖喱!这几日他已经盯着这小仔吃了三天的咖喱饭了。

做的快啊,我下午还有排练。周深撩起餐馆的帘子,在常坐的位置上落座。

食叉烧饭嘛!也很好味啲!李克勤没有实体,但周深能感觉到他这会儿正在自己脑袋里上蹿下跳的胡闹。

你给我消停一会儿!不消耗你的精神你不累是吧!餐馆里坐了一半顾客,李克勤现在的状态相当于寄生在他的脑海中,周深不需要真正发出声音就能跟他对话,但这有一个麻烦的缺点,不管他在心里想什么李克勤都能知道,直接没有了秘密。

后生仔点解咁恶。李克勤乖乖在周深对面坐下,用委屈的目光看周深埋头吃饭。

你少浪费点我的精神力好不好,我中午又睡不了觉,你现在还非要搅和我。自从李克勤发现他可以幻化出一个只有周深能看到、触碰到的形象后,就不再满足于只以声音形式出现。但也是从这个技能被开发出来之后,周深要面临的老男人的碎碎念直线上升。

包括但不限于:“头先有个人要坐我身上,好彩我反应快,佢都睇唔到呢度有人?”

周深:废话,就我能看见你,再说了你坐哪儿不好非坐导演的位置,导演快二百斤的重量没让你体会一下真是太可惜了。

“今日我啱啱睇到一个冇见过嘅嘢,都冇研究就畀人攞走咗,唔尊重老人家。”(今天我刚看到一个没见过的东西,还没研究就被人拿走了,不尊重老人家)

周深:舌头捋直了给我讲通用语。还有,你终于承认你老了?

年龄问题一直是李克勤的痛处,哪怕这人再怎么强调自己好年轻,才二十三,都改变不了事实上他可能已经超越几个世纪的现实。周深一个快三十的年轻人都没好意思时常强调自己十八,但不得不说,从体力和精神方面来看,他俩的年纪确实可以反一反。

起身啦!快点起身,已经好晏了!李克勤半跪在床上试图拽开周深死死攥紧的被子。

我知道现在才刚过七点你不要来烦我!我要睡觉!为了抵抗这股强大的外来力量,周深把自己整个包在被子里,从外形看就像一只圆滚滚的蚕蛹。大佬,我放假诶!!放假不睡觉难道还要去运动吗!

运动好有意思,你咁后生,梗系要多啲锻炼。快起身陪我晨跑啦!李克勤扑在“蚕蛹”上,手沿着被子边缘伸进去,轻而易举就摸到了周深敏感的腰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喂不要挠我痒啊!!你这是作弊!!周深裹着被子想挪到一边,奈何李克勤压得太紧,把他牢牢困在怀抱里。我这几天每日都只睡了三个小时啊,你让我多睡会儿会怎么样!!睡眠不足容易猝死啊,大佬!

李克勤被他控诉的心软,他本意只是想让周深养成良好的作息习惯,这么年轻,这么好一份工作,当然值得一个健康的身体啊。但话只是说说而已,周深真的忙起来,连轻松的休息时间都难以捞着,更不要提抽空去运动,周深差点人都回不来,几乎要倒在排练室里过夜,还是李克勤接管了这具疲惫不堪的身体,强行把人带回家。

你要是能替我去演出多好。周深瘫在沙发里不想动弹,为了穿上被改小的演出服他现在正绝食减肥,但饱受摧残的胃显然不同意,空空如也的消化器官扯着神经作痛。李克勤坐在沙发边挡着他防止周深胡乱滚下去,痉挛拉动肌肉攻击着脆弱的神经,周深攥紧李克勤搭在沙发上的手,试图给自己一点支撑。李克勤默默地回握住他,许久不说话。

大约是生气了?周深想。其实他也不知道老人家有没有生他的气,李克勤虽然辈分大,却从不对他出言不逊,大多数时间貌似都是他闹小脾气的心情蠢蠢欲动。

我可以替你去演啊,李克勤的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周深的手背,他停顿了一下,垂下眼看向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年轻人,轻轻开口,就怕你不愿意咯。

我开个玩笑。周深动了动握住李克勤的那只手,把它整个扯到自己怀里,使劲压住腹部。

我冇喺讲笑。小朋友是个断掌,听说断掌手劲好大,打人也痛,现在正死死抓住他的手,指尖都因为用力而泛白,只可惜他现在没有形体,不具备触觉,无法与藏在这道力度之下的苦楚共鸣,实在遗憾。

周深从不在工作时间表露自己的疲惫,排练中间休息时,大家席地而坐,有的人中午没休息,这时候直接睡了过去,周深拿着剧本口中念念有词,注意力因为胃里翻江倒海的态势而有些分散,午饭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现在正折磨着他的身体。

早同你讲唔要食啦,而家肚痛,点排练?李克勤突然冒出来,挨着周深坐下。

排练不要紧,我吃点止疼药就好了。倒是老人家又开始说教我哦?我怎么知道这次的饭不能吃,您又未卜先知啦?

我唔知,但你现在肚痛啊,身体要紧。老人家理直气壮地指指点点。唔好总食药,惹耐药性就搅唔掂喇。(产生耐药性就不好办了)

想睡觉。周深合上剧本,抱膝缩成一团,也许是因为生病状态下的人多少都有点脆弱,眼下人多,不能明目张胆靠着李克勤还有点小委屈。

我畀你揉揉?一只手从身后环过来,从腰侧和大腿的缝隙间伸进去按在小腹上,另一只手握住了周深的胳膊。

不用啦,等下吐出来就好了。说实话,他现在更想把胃从肚子里扣出来,一下解千愁。

噉对喉咙唔好啊,你冇感觉呀?

别揉别揉,越揉越想……周深话还没说完,就捂着嘴窜出去了。李克勤看着空空的怀抱叹了口气,起身也紧随着离开排练室。

胃酸和未消化的食物残渣冲过喉咙的感觉又苦涩又烧灼,那味道实在不好闻,但反胃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周深觉得都快要把喉咙从嘴里拽出来,才堪堪把恶心压下去。整个过程中李克勤一直在轻轻拍着他的背,藏好情绪的目光落在周深的后脑勺上。

去饮点水喇。见周深准备抬起上身,李克勤便停下动作,只是手还贴着对方后背,目光也追随着那对泛红的眼眶。

等一下,我缓缓。周深抹掉眼泪,走到洗手台旁边洗了把脸。

还ok吗?李克勤侧身弯腰看着小孩儿不太妙的脸色,这怎么看怎么需要休息,工作固然重要,可也不能熬坏身体。

李克勤,我不想演了,好累。周深突然扑在男人怀里,小脑袋捂在他胸口上一动不动。其实他有时候也没那么坚强,热爱的事物也会被超出极限的疲劳打败,但那会儿他孤身一人,再苦再累也要闯荡。现在虽然不似从前那般需要被人当工具使唤,可冗长的台词和挑剔的导演依旧是他获得足够休息路上的绊脚石,疲惫至极时甚至觉得这破剧院能毁灭了貌似也是好事一桩。但我太喜欢唱歌了,埋住脸颊后,周深说话的声音变得闷闷的。我割舍不掉、放弃不了,哪怕是过劳死,至少我死在舞台上,听起来也不错。

后生仔点解总将死亡挂喺个嘴边嚟,唔好意头嘅。李克勤一只胳膊紧紧环住怀里的人,另一只手伸出去掐了掐周深的侧脸表示对他所言的不满。

年长者的怀抱坚实又温暖,收紧的臂膀给予了他深沉的安慰,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愿意为他停留,甘愿作为他的港湾,守候着他的归航。周深庆幸自己在这么些年的磨砺中学会了等待,沉默的是时光,残忍的是命运,但金色的、熠熠生辉的,是依旧美丽如初的爱情。这世界有太多人,其中千百万都是我们生命中的过路者、记忆里无形的亡灵,而人潮汹涌,遇见正确的人只需一个回眸便足以心动。

李克勤的下巴轻轻抵在周深头顶蹭了蹭,如此令人安心的、长久的拥抱使独身多年的年轻人被突如其来的温情砸得泪流满面,他急忙想脱身去清洗,却被腰间的手臂困住无法动弹。

再抱一会儿咯。年长者估摸着他已经缓过劲来,便主动弯腰把自己埋在周深的颈窝里。我仲未抱够,再麻烦你一阵。

周深望着近在眼前的后脑勺,没忍住上手呼噜了两把,感觉还挺不错。李克勤闭着眼哼哼两声表示抗议,但因为没有任何威慑力,所以被周深自动忽略。

周深这一难受,直接病了好几天,高烧不退,经本人回忆,几乎算是差点看到走马灯的状态。周深当时精神萎靡的状态也影响到了李克勤,不仅身形半透明,就连周深都触碰不到他。李克勤不需要睡觉,盯着他吃过药后便坐床边陪伴他,夜间的寒风好像无孔不入,周深冷得直往被子里缩,觉也睡不好,一晚上能醒三四回。除此之外更难以忍受的是头疼,翻个身都感觉脑浆在晃荡,眼前模糊一片,看不见李克勤的身影,安全感直接像打碎的玻璃般四分五裂,悲伤将身体的感觉放大化,头更疼了,嗓子仿佛干的冒烟,四肢也没有力气,全身唯一还有点活力的大概只剩心脏了。

废话,心脏不跳人就死了。周深因为疼痛无法入睡,又不想翻身,就这么躺床上干耗着。

唔好再乱谂喇,我畀你唱歌罗。周深没有睁眼,眼皮实在太沉重了。李克勤大概正坐在他枕边,声音听起来离他很近。

晚安曲吗?你这样真像哄小孩子睡觉的家长。

头痛就少想嗰啲有无嘅,听就好啦。

周深忽然觉得李克勤貌似在抚摸他的额头,但力度很轻,似有似无。

成功退烧的那天周深差点去广场上给自己放个烟花秀。这几天他死活不愿意去医院,一直在家里熬着,反正病毒和他总得死一个,看谁熬得过谁咯。李克勤对他这种自残式恢复非常不赞成,但他又没办法带周深去看医生,只能用声音时刻陪伴着因病痛而极度脆弱的年轻人。

遮么有精神?李克勤伸手摸了摸周深气色终于恢复正常的脸颊。

当然,现在的我又是一条好汉。周深开心得想在床上打滚,但李克勤正躺在他旁边,精神变好后,对方也不再是“不可触碰之人”。

这段时间谢谢你呀。周深平躺着,整个人瘫成一个“大”字形,一条胳膊也顺势搭在李克勤胸膛上。

得多谢冇第二?(只有感谢没有别的)李克勤嘴角挂着微笑,闻言侧头看他。

难道你还想让我抱住你亲一口?周深也转过来,两人始终碰不上的目光终于得以交汇在一处。

我唔介意啊。李克勤动了动手,把周深的胳膊从身上拉下来,松松握住。

周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然后年轻人面对他勾了勾手。

脸伸过来啦。

于是李克勤乖乖凑上去,两人的气息像缓慢化学反应一样在空气中纠缠。他低眉处,便是周深澄明的眼神和年轻的面庞。

而后一个吻落在了眉心。仿佛萍水相逢之人,好不容易创造的、最初的,也是最浅的羁绊。

没有人告诉你过皱眉老得快吗。周深亲完后又缩回去,迅速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诶,你个心好快(你心跳好快)。李克勤作势要去摸他胸口,被周深红着脸一巴掌拍开。

后生仔咁恶嘅?我又唔做咩呀。李克勤虽然没再动,嘴上却不肯放过周深。

咩你个头,光天化日,你这种行为就是耍流氓,不讲男德!周深做出一个自己抱自己的动作缩成一团,警惕地打量着对方。

男徳系咩?李克勤仿佛发现新大陆一样,眼睛好似都随之亮起来。

这就是老年人的文化沙漠吗。周深很无语的看着他,却没敢将这句话说出来。浅层原因是要给老年人留一点面子,深层原因是假如他真说出来绝对会被这个老顽童委屈地闹腾死。

所以他怎么好意思讲自己二十三岁的啊??这种小孩子式睚眦必报的行为心理三岁都嫌多吧??

你还是不要理解了,周深面无表情地说。

李克勤见他态度如此敷衍自然不肯就此罢休,冷不丁翻个身就往年轻人身上压,还要趴在周深胸口,那种刻意表现出来的可怜的眼神仿佛一只想要与人类亲昵的大狗,无形的尾巴在身后卯足了劲摇晃,狗狗耳也立起来冲着周深,大有一种如果你今天不陪我玩我就趴你身上讹死你的感觉。

周深毕竟道行浅,吃过的米没人家吃过的盐多,撑不了几秒就被打败,一只手捂住眼,一只手去推李克勤肩膀让他起开。周深本没想一次成功,谁知道对方不知哪根筋搭错,居然真的乖乖坐起来,还顺手把他也从床上拉起来。

小周虽然此时满头问号但也没细想,今天病好实在得意,被迫起床也没什么大不了。谁知道他刚站起来还没走一步就被人拦腰拐着躺回去,周深没有防备,直接一个后仰躺在李克勤身上。

合着是要跟他玩欲擒故纵啊?

你干什么!我不重吗砸得你不疼啊?周深试图去拽开箍住他腰部的手臂,但对方不为所动。这样的姿势属实有些尴尬,冥冥之中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情,可他不敢说出来。

很快,他就跌在床铺里,身后空荡荡。



03.

基金会的邮件悄无声息地躺在收件箱里,像是神出鬼没的精怪。周深本已决意不趟这滩浑水,但对方此次要求却依旧与李克勤相关,文中写明如果这次实验成功,异常被消解,或许将恢复他的自由之身。

周深查看邮件的时候,李克勤好似知道他在什么,没有像往常一样凑过来。他没问,周深也不说,硬是弄出一番诡异的心照不宣。

医院仍然冷漠,像一口钉好钉子的棺材,封死了无数条生命。

博士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极其差劲,面色都开始发白,仿佛才经历过巨大的恐惧。但他还是强撑着接待了周深,甚至刻意隐藏自己的不适。跟随他的研究员对此闭口不谈,也不会劝他去休息,周深弄不明白他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即便知道了也要装作看不出来。

好了,先生,这次我们只有十分钟。

周深并未搭话,只是看向被安置在设施里的1206,他眼睛上仍然戴着上次见到的那个仪器,却没有穿束缚衣。

希望本次能取得令人满意的结果。博士拍了拍周深的肩膀,可周深依旧毫无回应。

音乐的旋律和歌词发音对这位专业的歌唱家来说已经烂熟于心,也是因为李克勤锲而不舍教他如何讲述这种语言,还各种“撒泼打滚”硬性要求周深同自己合唱。类似行为不断刷新着周深对于“成熟”二字的认知,甭管李克勤实际年龄多少,干出那些事的时候顶破天也只有三岁不能再多了。

当家里已经有一个幼稚鬼时,剩下的人要么宁死不屈,绝不被影响,要么毫无心理压力地加入对方的行列。打不过就加入,这是人类正常的行为模式嘛,不寒碜。

周深的思绪飘得有点远,貌似唱错一句歌词,唉没关系,反正除了面前这位外面那群人也听不出来。

第一首还未唱完就被犀利的警报声打断。

博士惊恐地从监视器前直起身,研究员的面色也不太好看。警报拉响意味着收容对象出逃,能做到这个程度的都不会是什么无害的safe级别。

多亏隔音效果出奇不错的收容设施,当那些猩红的血液大片大片溅在观察窗上时,周深根本听不见他们的惨叫和哀嚎。

回神喇。

李克勤竟然挣脱了束缚站在他面前,那个仪器被摔得稀巴烂,裸露的零件还冒着火花。

你怎么……周深一时说不出话来,看到这双眼睛时就忘记了自己的疑问,像老旧机器运转过程中突然卡了壳。他不记得自己要问什么,本想转头找一些画面刺激记忆,但李克勤伸手扶住了他的脸,侧边的视线就这样被挡完了。

冇咩好睇嘅,我哋快啲返屋企啦。

周深这才像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垂在身侧的手臂有些僵硬,最后是李克勤主动牵过他的手,然后十指相扣。掌心的温度明明很舒适,却烫得周深想抽回手,但李克勤握得很紧,根本不给他遁逃的机会。

你走了,他们不会来抓你吗?周深低头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指头,找回了自己的思绪。

唔使担心,会有人替我。李克勤用空余的那只手摸了摸周深的头。

走廊里的景象大约已经惨不忍睹,李克勤不知道用了什么能力,周深虽然未失去视力,却什么也看不见,四处干干净净,没有血污,没有尸体,只是安静的可怕。他没心思再纠结这件事,李克勤如果真下定决心阻止他,那便没什么拒绝可言。

博士的精神状态差得离奇,应该不是巧合,李克勤在精神方面的控制能力一直非常强大,否则也不可能在没有本体存在的情况下在周深的脑海中重新塑造自己的形象。如果真要找个替他受罪的,只要用点小手段,让他们以为博士就是李克勤也不是不能办到。

走出医院时周深特地观察了李克勤的反应,从被关在地下如此深的地方那么久,到如今亲身站在人造太阳的光芒下,多少都应该有点激动吧。但事实上,李克勤并没有怀着任何一种心情注视那颗明亮的浮空球体,即使曾经深渊在侧,身陷囹圄,可如今他仅是瞥了一眼,就拉着周深离开了。

这算“一剑泯恩仇”吗?也许经历这么多之后,已经没什么能撼动他的内心了。周深不清楚李克勤的想法,他并没有读心术。

不管怎样,逃出来就好。

剧院那些人对这位新来的歌者接受得很快,谁不喜欢既有实力又温柔的老师呢。但其实李克勤专心工作的时候表情称不上多么和善,不过好在有周先生,李先生也并不会把他们骂的狗血淋头。说实话,最开始确实有人对这位老师直接空降过来的地位有很大疑问,但院长成天跟打哑谜一样什么也不透露,最多只是暗示一句这位是很有名的前辈。

哪里有名了?大家都没有听说过曾有哪位大师名叫Hacken。但自从见识过Hacken老师的实力后,所有人的疑虑便不攻自破。古老的语言过于晦涩难懂,可词句之间蕴含的爱意却是隐藏不住的,暗恋Hacken老师的人期望他那深邃、沉炽且眷恋的目光能在自己身上停留,可无论在何处,剧本内外,能得到它的只有周先生。

有人说被偏爱的最是有恃无恐。

不过很多时候貌似还是周深更显成熟,至少他不会因为没有买到最新款的拼装玩具而闹脾气。

有些人年纪到了,理解一下,周老师笑着说,而李先生还在为终于被允许斥巨资买下限定款的玩具而喜形于色,应该也就没有在意周老师说了他什么…………吧。



04.

此生如海只是无波澜,同君夜渡,竟似见青山。

人生并非相逢难,只是有情人多牵绊,总要历尽世间海海,才得风月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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